写篇稿十元钱,让我们像新闻疯狗一样热烈

愉人阅出品 余人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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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自己的记者节,纪念自己的青春。

-本期故事关键词:积劳成疾-

我那时并不懂得,这项工作会拼尽一生的体力。创业之初,各级领导总是劝我们拼一把。我于是豁了出去,真的去拼了,没任何保留,后来才明白过来,拿命去换钱,命没了,也就挣不到钱了。”

时间回到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省直机关当了一名公务员。

这份工作,放到现在可能是毕业生们梦寐以求的。但在那时,机关工作对大学生们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吸引力。毕业时的这则用人信息公开写在宿舍的告示栏上,一直就没有人去接单。

20世纪90年代是一个富有梦想与激情的年代,新闻系的多想去媒体,行政与企事业单位,基本上属于次优选择。

不比如今,这两天,演员刘昊然考上了编制内的煤矿文工团,都上了微博热搜,全民考公务员的年代,编制是个好东西,刘昊然成了励志的佳话,瞧,明星都在努力考编,这么年轻,有颜有钱有名有利有铁饭碗,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这让我有些汗颜,不,只有冷汗,已没有颜值。年少不识编制好,老来仍是打工人。

机关工作比较清闲,一个星期只编辑一期内部刊物。每天上午,大家常常抢着到收发室拿报纸看,以打发时间。下午,我会到单位的图书室,在看书中消磨上班单调枯燥的时光。人坐在里面,心是乱的,想着年纪轻轻,还有几十年,一辈子就窝在办公楼里,不免感到茫然,没有方向感。

几个月后,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有家媒体要创刊,完成考核任务者,每月可以拿到元奖金,表现优秀者可以调入。我想着这是个机会,不仅收入是机关的一倍,还能调到新闻单位,就不顾一切地投奔。

我在机关刚工作几个月,与同事们还没有多深的感情。好心的领导出于爱护,还是一再挽留。我那时刚走出校门,各方面都显得稚嫩青涩,也不懂人情世故。回想起来,多位领导像长辈一样,对我是真诚地关心过。

所在处室的领导表示,若是家中有经济困难,可让组织帮助解决,不要出去挣这个钱。他一再叮嘱,如果对方单位有调动函之类的文书发过来,才可以考虑前往。如果就这样辞职,风险很大,公务员的编制没有了,成了一名打工者,前途难测。也有领导让我与家里商量下再决定,我不以为然,觉得新闻工作是自己的向往,如今有机会得遂所愿,无须告诉家人。

年轻时,我是做着好梦的热血青年,没有想过其他后果,那些好言相劝,我都没有听。领导见留我不住,叹了一句:“你今后会倒霉的。”

他推心置腹地表示,他也想出去闯荡,理解我的事业心,但最好在机关待几年再出去。言下之意,经过几年的工作历练,人会因此显得成熟,出去也不会是愣头青。

我当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向单位递交了辞职信,与人事部门的同志一起抱着我的档案,到省人事厅办理公务员辞职手续,将档案放在省人才交流中心托管。以千难万难吾往矣的态度,在那个秋冬之际,我疯了一样地离开了机关,又疯了一样地投入到媒体工作中。

这次选择,注定了我后来与父亲的共患难。因为工作将身体透支病倒,父亲开始与我相依为命,也让我因此深刻理解了父爱。

任何事情,都是祸福相倚,因福致祸,又因祸得福,一切得失,自有其轨迹,唯尊重命运的逻辑。

那是我人生第一段新闻从业经历,人也就显得格外的高亢。

把文字变成铅字,是很多人的梦想,我那时也是一样,写的稿子刊发在报纸上,就是满满的成就感,丢掉了机关的铁饭碗,没觉得可惜与后悔,每天的报纸,总要买下好几份,在晚上回到机关的宿舍时候,分享给原先的同事们翻看。

那是一份勃勃成长的报纸,理想与路边的野草一样疯长,自己也打了鸡血一样,在热火朝天中疯狂。

我曾把自己比喻为一条“新闻疯狗”,在兴奋中四处寻找猎物。每天一大早,我就骑着车出门,为的是在他人上班时段,能多跑几个地方,能多找到几个采访对象。跑的地方越多,获取新闻线索的机率就越大,这样就有稿子可写,不致于打空手。

每天捞回来一篇稿子,是最起码的自我要求。而选择骑车出行,是为了方便走街串巷,也为节约交通费。花50元在一个修车摊买的二手自行车,伴随我度过了那一年狂热的记者生涯。

现在想起来,这是因小失大。知乎上有一个问答:“火车硬座和卧铺相差仅一百元,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选择硬座?”一个“仅”字与相差一百元,戳中了不少网友的软肋。是啊,为什么这一百元能让人望而生畏?这一百元说多也不多,可能只是餐馆一道菜的价格,只是一包烟的价格,买不到一瓶酒,买不到一张景区的门票,也可以在超市买到一大包食品,可以用来坐很多趟的公交,也可以吃很多次的盒饭。

有不同的收入与消费状况的人,对一百元的理解与态度是不同的。有的人是花钱养命,有的人是拿命换钱。我那时选择自行车出行,也只是为了节约一两块的交通费,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因为租间房每月就要花掉元,在其他开支上,能节约一项是一项。

我那时并不懂得,这项工作会拼尽我一生的体力。创业之初,各级领导总是劝我们拼一把,以一气呵成的态度去做事。我于是豁了出去,真的去拼了,没有任何的保留。后来才明白过来,拿命去换钱,命没了,也就挣不到钱了。

这份工作的性价比,还真与机关单位没法比。每天早出晚归,拼死拼活下来,付出的劳动比在机关时多十倍,但并不能得到比原先多一倍的收入。往往跑了一天下来,晚上回到住处,我顾不上吃饭,就累得倒在床上昏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又继续骑着车到处跑。

如此日复一日,我像上足了发条似的,习惯性的不停歇地奔跑。每天写一篇合格的消息稿,报酬是10元钱,一个月写满30篇稿子,也只有几百元的收入。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拼命扒稿。

那样玩命拼了近两个月后,便到了春节假期。我回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这是我在那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停下来的时候,我已感到有点疲劳,就如一个人过量运动后一样,兴奋时不觉得累,还浑身是劲,过了几天后,全身就会有反应。

院子里堆着父亲与姐夫从山上打下来的柴,下雨了,要将柴搬移至他处,我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以往一捆几十斤重的柴,我可以单手提起丢到一旁,现在提起来,已有些吃力。

这时身体已发出了警讯,但我没细想,休息了几天,过完年后就又开始工作了。

后来身体也多次发出劳累的警讯,我都没认真对待,我所在意的,只是领导对工作的评价。新年开始,一直到当年秋天病倒,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也没有周六周日,一直在工作。

记得当时春节后不久,我便开始了一组“夜访”报道。从马路站街女、发廊、舞厅,到火车站的拉客女、环卫工、药贩子,夜访的题材与范围不断拓展,我常是白天骑车做了一天的常规采访,晚上又继续做夜访专题报道,第二天上午到办公室写稿。这样的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基本是我的工作常态。持续了大约两个月后,我渐渐感到吃不消,患上了胃病,有嗳气、烧心的症状,每天的进食量渐渐减少。

这次患胃病的经历,让我对父亲以后的病情产生误判,当他出现类似症状时,我没有重视,以为跟我那时是一样的,慢慢吃药调理就行,因此耽误了父亲的治疗,这已是后话了。只能说,很多事情,都是有关联的,错一步,可能就步步错。

那时,我先是在报社医务室拿了些木香顺气丸之类的药,吃了没多大效果,医院开了些胃复春片、四磨汤,时断时续,一直就没有认真治疗过,也就一直没有好转过来。

转眼就到夏天了,我已吃不下什么东西。每天报社的盒饭,我只是用汤水泡几口米饭下咽。自己提炉子生火做饭,我也感到吃力。

晚上睡着会嗳气,我常只能爬起来坐着。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中医说的,胃不和则卧不安。白天工作劳累,睡上睡不安神,反过来又会影响身体健康,形成了恶性循环。

胃病日益严重,我感到胃中有火在烧一样,吃不下饭,也喝不了水。但我从没有想过去住院,也没有想过要休息,每天习惯性地坚持工作。因为胃病又不是急性病,人不痛不痒的,我总想着可以慢慢吃药来调整,根本没有料到时间拖久了的后果。

那时人也很无知,医院不能动的那种,只要没有卧床不起,就不算病人,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已病的不轻,仍在本能的坚持工作,没有停下为喘息下。

接下来是暗访的连续报道,后来又是“记者出击”的新栏目,任务一项接一项,人也停不下来。我都是参与的主力,没有影响过工作的开展,身体就这样被慢性消耗。

渐渐的力不从心,自行车骑不动了,改坐公交车出门。到后来,我连坐公交车都有点吃力,都撑不住了,到人家单位采访,连上楼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感到不妙,到单位医务室求救:“给我打点葡萄糖吧,我实在是没劲了,撑不住了。”医生说:“这葡萄糖要配药才能用,不能就这样给你注射。”

什么东西都已吃不下,到街上买来婴儿米粉当食物,可也喝不下去,人已不能进食了,喝水都困难。那么热的夏天,在外面采访一天下来,都喝不了一杯水。好像就感不到饥渴,没有饮水的需要一样。

9月份,医院采访,好心的医生见了我,很是吃惊:“你这个样子,还能是记者?都是‘飘者’了,风都能吹跑。”听说我是胃病,就不医院的相关科室做检查,又给我开了些中药治病。

人透支得太久了,几服中药下肚,并没有什么效果。我一直记得这个日子,捱到10月13日,我找同事借了元钱,住院去了。

领导来看我时,安慰我道:去休息几天也好。

我哪里是去休息,是救命去了,医院就住了好几个月。出院回家后的好几年,我都还是吃不下饭,走路都没有力气。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有些后怕与不可思议,我不知道为什么,能那么久地凭着惯性与工作热情,日复一日地出门采访,一直就没有休息过。那样玩命似的骑车到处跑,正常情况下跑几天可能都受不了,我却跑了大半年。

记得武昌站前派出所的同志说,一看到我就知道是骑车来的,风尘仆仆。骑车到武昌火车站算是近的,到汉阳、汉口采访,我也都是骑车去的。直到实在是骑不动了,我才把车子丢在街上不要了,竟从此就告别了自行车。

此后将近二十年,就没有力气再骑车了,就再也没有回到年轻时的健康状态,不得不再次退下来休整。

我都不知道,当年是如何一路咬牙坚持下来的。哪怕是在病倒之前的那个月,我都完成了要考核的工作量。

也许是不疯魔不成活吧。

即便是以后,拖着虚弱的身体,无论在哪个岗位,对工作仍是本能的全力以赴,兴奋不减,忘情投入,总想做到最好的效果,不留遗憾。回头一看,也觉得不可思议,在疲乏中凭着惯性,咬牙坚持了那么多年。

记得从事评论时,那股劲头跟二十年前一样,也是每天一大早起来,要先写篇评论再去上班。晚上下班回家都十一点多了,哪怕上床睡了,一想起有要写的话题,都要爬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拿到被窝上放着写稿。有时周末去看孩子,说好的出发时间,我都要往后推延,要赶着写完稿再动身,舍不得浪费时间。

很多人或许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对工作的忘我痴迷,一头扎进去就不想出来,直到将力气耗尽为止。

-END-

本文节选自

《母亲已比我年轻》

作者

徐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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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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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70后媒体人,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高级编辑,中国新闻奖获得者,获湖北新闻奖20多项,在中国青年报、新华每日电讯、华西都市报、西安晚报、红网等媒体发表评论数百篇,著有新闻评论作品集《在中线上行走》、《评论记录变革》、《视角的力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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