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反虚构以及与时间的战争

《华西都市报》当代书评栏目因《妹方》一书专访张广天。

张广天认为,关于《妹方》他想说的三点:

一,这是一本关于战争的书。有的人一辈子都在与时间征战,从时间中胜出。妹方人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经历的各个时代被忽略了,应该彻底忽略!

二,这些人是美丽的人。

三,这是一本反虚构的书。既不是虚构,也不是非虚构。反虚构以现实否定现实。

当代书评:读《妹方》这本书,感觉最“特别”之处在于:有的地方像是虚构的,有的地方感觉是非虚构的纪实随笔,有的是哲学玄思。这也构成这本书迷人的特质。作为读者,难免很好奇:这部书里,虚构与非虚构之间是怎么交融的?书中人物是虚构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张广天:从创作的角度讲,都是虚构的。不存在虚构与非虚构的分野、界限。唯一不虚构的是作者的思考。

给予读者一种虚构与非虚构并存的特质,是为了正如你所说的迷人的目的。我其实非常不乐意用迷人的手段去“陷害”读者。尤其在我做舞台剧的时候,我特别警惕用迷人的手段将观众带进剧情。但在写作中,似乎迷人是不可或缺的,它构成了写作者的性格。

书中人物张广天、武玮、李晓珞是存在的,但这种存在只是姓名,他们也以虚构的方式行动,使得虚构指向一种真实,却也不是现实。我的目的,是为了做见证。而见证需要令人信服。所有手段都是为了加强信服力。

当代书评:读完这本书,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很想在现实中去了解妹方这个地方。关于妹方这个概念,此前也较少人提及。就算现在去浙江妹方那一带,应该也不大能找到您在书里写的世界。可不可以说,您写的妹方,其实是您的记忆,您的理想?

张广天:妹方这个地方,的确在地理上和历史上都是存在的。在上古方国时代,妹方原是商汤京畿的一个小国。商亡后,周天子将他们迁徙到鲁南。到鲁南后,这些商朝贵族不服做臣民,又起事叛乱,遭镇压而流亡南方,最后相当于政治避难那样,被越王接受,安置在如今汤溪一带。汤溪这个名称,也是纪念成汤而取的。

从写作角度讲,妹方的意义不是妹方本身的意义,而是它指向一种方式,一种与天道接触的方式。它可以是故乡,但我并没准备把它写成地上的故乡。它是天国的一个大门,吉光片羽。它既不是我的记忆,也不是我的历史,但肯定是我的理想。

当代书评:一部作品写出来,解释权就在读者了。但还是好奇:您希望读者从中获得什么,才最符合您写作时想要表达的东西?

张广天:在书中,我用了重点笔墨写夏光妹。战争年代,她过去的夫君来看他,送别后,我写道:“火车开走了,站台上两个当兵的搀扶一名伤员。光妹站在另一边,跟他们不在同一天时间里。”

在光妹岁生日那节,我写道:“她经历的岁月,有她的纪年,既不在‘民国’里,也不在公元里。既没有冷战热战,也不见复辟与革命。她置万事若罔闻,与我们的竟不同。所以,她是快活的。这个寿宴上,神借着光妹的年纪与我们同在。”

这似乎就是我想表达的吧。我想,这个世界实在是没有进步、退步这样的区分,只有寒暑春秋时序的往来。任何年轻人都是要老的,任何老年人都曾经年轻过。价值也是这样,是全面的,有起伏浓淡的,并不在某一截人为的浓墨重彩。

当代书评:我阅读这本书的感受是:这本书结构设置独特、文笔高妙、气质非凡,金句特别多。文笔与见识,一路迸溅,让人很有阅读的收获感。形成这种风格,您都经过怎么的探索和思考?

张广天:写作基本上是一个物、事、情、理各路交织的过程,不应该是叙事、抒情和议论的割裂。我们读《淮南子》、《庄子》、《史记》这些作品,我们怎么归类呢?为什么要归类呢?

人是一个整体,他的表达也应该是一个整体。可以因性情而侧重,但绝对不能分裂成某个独立的元素。我想,流露是写作做好的方式。

但是,不是说想流露就可以流露的。整个人生基本上是个堵塞的过程,外部过于拥挤的人口、文化和信息,基本上令生命原本的部分窒息。与这强大的窒息力量抵抗,才可能接近流露。

所以,形成这种风格,主要靠的是抵抗这种风格。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我的意思是,当外部窒息主导一切时,流露出来的还是外部污染,不可能是生命本来的面目。于是,不如以非流露的方式,以较真的方式去抵抗外部,才可能获得自我的空间。

我就这样一路走来,用自己或别人也非常讨厌的方式,人言东我言西地倔犟着走来,直到百毒不侵。即我现在呈现的这种在同时代作家中都陌生的体验,是来自于自觉与同时代的写作隔绝。而隔绝的方式不是躲避,而是人弃我取。

当代书评:在《妹方》里,有不少哲学的思考。在当代小说家的作品那里,哲学气质是很少见的。而且您能将这种哲学气质,没有妨碍到文学特质。在这本书中,您是怎么处理哲学与文学之间的关系的?

张广天:在一个自然的状态里,是没有学科分类的。学科分类是实证科学那套东西。当然,在过往的历史中它是有用的,而且现在在很多方面依然起着很大的作用。但只是作用而已,作用是有目的的。

忘记了目的,陷入作用本身,会很分裂也很尴尬的。我没有刻意去区分哲学和文学,也没有刻意去弥合它们。而是当我自信获得流露的能力时,我遵从自己的性格,去表达,去判断,于是才有现在这个面貌。

至于当代小说,我无权也无心批评。人们处在一个时代的洪流中,很难不被时代带跑。时代为政治,时代为经济,时代为符号,都可以带跑我们的性情。我知道有高于我的力量在带领我,是写作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写作。

当代书评:以您的思考力,也可以直接写成一个非虚构长篇,甚至研究论文。为什么会选择用文学的形式呈现?

张广天:我上一本书叫《手珠记》,基本上可以说是研究论文。但它是一本我思考的大纲,我现在纲举目张,进入到目这一截。目是为了细数或见证大纲的。见证需要加强信服力,而不仅仅是技术论据。因此我采取叙述的方式,并不只做叙事。

叙理、叙情、叙物、叙事交织在一起,呈现体的状态,而不是面、线、点的状态。这样有活气,也就与阅者容易接上。我尝试回到中国文学的原叙述状态,即在西学分门类以前的状态。

当然,这肯定不是简单而直接的回返,因为我们已经经历了一切可能的碎片化过程,带着碎片的回返不可能是重组,一定是碎片的局部活体化。即如果这不是一片碎片,而是一个完整整体上的局部会怎样。这样的写作,很有快感,很有路径感。

当代书评:这几年您在写作上开始发力。在您的创作版图中,写作占有怎样的位置?

张广天:你注意到了我的转变。按他们的说法,叫转型。其实不是。我一直就是一个写作者。只是,在以往的30多年里,写作至少对我来说是件复杂的事。我需要学习从各个已被分解的门类中,去找写作最有价值的技巧。比如从音乐中学习节奏,从戏剧中学习冲突。

另外,从健康的角度讲,我也不希望去攀越那么许多文学的师门和圈子,我要获得直接写作的能量,摆脱人脉、资源和信息的束缚。绕过很长一段,四处三头六臂了一阵,至少获得了一个写作小学生的起点。这对我就足够了。从此,我可以安心写作、不断写作,从很多个门类艺术中获得的经验,足够捍卫一个文人的安全。

当代书评:中国人很多都特别看重文学奖。您对文学奖有怎样的看法?很多人读了您的书,认为您的书是奇书,是特别的文本。您怎么看待一个作家的作品与文学奖的关系?

张广天:奖金对一个没有安全感、需要支撑的作家,是重要的,可以堵住世人的嘴,可以消释世人的疑虑,可以在人前有面子,靠着面子获得一点点尊严和空间。但这些,对一个喜欢玩写作游戏的人来说,只是支撑,而不是写作本身。

当然,有人会说,自娱自乐?兴趣难道不是一件自娱自乐的事情吗?自娱自乐而迷人而充满魅力,难道不让一个人始终处在恋爱的兴奋中吗?其实,谁都是一个情人,只因不能恋爱而热衷于描黑,越描越黑,人生就这么被糟蹋了。得奖也挽救不了。

兴趣是最贵的,是投资行业。靠写作吃饭和将写作当金融,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买卖。我也是做买卖的,所幸,我不必靠写作吃饭。卖天赋美色的和以美色倾国的,你想想,哪种更让你激动?

华西都市报记者张杰

《妹方》

作者:张广天

四川文艺出版社年8月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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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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