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喝酒,自古有之。
据说在元代的酒仙名妓张怡云,一餐能饮三斤白酒,并且音律、歌舞、书画诗文样样皆通,找夫君也以酒量能喝过自己为标准。当然,如此豪饮的女人一定凤毛麟角。而李清照的千古名句“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三杯两盏薄酒,怎敌它,晚来风急”,“昨夜雨疏风聚。浓睡不消残酒”,也散发着浓浓的酒香。《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更为女人的醉态增添了几分妩媚。而喝得最有情趣的当属那《红楼梦》中的女子,饮酒斗诗,品酒赏花……让女人喝酒显得愈加有味。
看现实生活中的女人喝酒,始于我母亲。我母亲喝酒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农村每一个家庭,几乎都缺吃少穿。为了一家人的温饱,父母常去河里淘沙。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喜欢喝酒的父亲劝母亲喝两口,说可以解疲消乏。母亲觉得喝酒是男人的专利,女人饮酒模样不雅。但最后在父亲再三劝说下试着喝了喝,果然如父亲所言,就这样母亲也与喝酒结缘,渐成习惯。于是,每次吃饭,父母都端着杯子,那津津有味的样子让我感到好奇:这酒是怎样的一种美味呢?忍不住好奇,我尝了一口,辛辣味让我连忙吐出。我不解地问母亲,酒在他们嘴里是不是香的?母亲笑着告诉我,才不是香的呢,是辣味。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没明白,既然酒是辣味不好喝,为什么他们还天天要喝呢?而我,自从品尝到酒的味道后,便对白酒天生拒绝。
现在的女人,重视养生、美丽和健康,除非应酬,喝酒的女人是越来越少了。聚会的时候,她们大多会在酒杯里掺上茶水,毕恭毕敬地“以茶代酒”。所幸往来之人皆不在意杯中之物。我对餐厅里那琳琅满目、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白酒视若无睹,对店家放在吧台上那一排排或飘浮着嫩黄的柠檬片,或浸泡着桑椹、枸杞之类的果酒,却没来由地喜欢,仿佛这类酒,不是真正的酒,而是生活中一种美丽的色彩,一份令人感到亲切的喜好。
那些或紫或黄或红的果酒令我着迷。但行家告诉我,酒店里这类酒十之八九不真实,要喝得自己做。于是每年六七月,桑椹上市,我买来玻璃酒坛,桑椹多白酒少,一坛紫得发黑的桑椹酒便悄然立于角落。一坛酒太孤单。不久其旁边又装满了暗黄色柠檬酒的坛子……每当看见那些五彩缤纷的酒坛,还没喝,便有一些醉意了。
对酒的欣赏当然不能止于形式。在我不谦虚地对外吹嘘时,耳灵嘴馋的何姐、朱朱便嚷着要我做出贡献。于是一人奉上一瓶。当何姐、朱朱打电话来说,她们的酒已经喝光,再要一瓶时,我哈哈大笑。
最先提出坐一起来喝酒的是朱朱。朱朱这几年成为老公的得力助手,偶混迹于酒桌,从来只端茶杯的纤纤玉指时不时也做大无畏状,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一小口。那天,她打电话来,凶巴巴的,喂(我们一般都用“喂”称呼对方,还故意是那种凶的口气,显得更为亲切),我的酒又没了。不过,一个人喝起没趣,哪天到你家喝。
一起喝酒啊?我有些不太相信地反问。
我们爱在一起喝茶。特别是热天,找个人少的茶楼,躲在一避人耳目的角落,随意地将身子扔进藤椅,管它歪起斜起的,舒服就行。有时什么话也不说,各自发呆,修剪手指甲,甚至脚趾甲。当然,这样的动作是绝对不会让邻座的茶客们避之不及的。你想想这样一幅情景:两个面目姣好、身材修长的女人,低头一语不发,用心修饰那如葱玉指。而另一个(这另一个当然指朱朱了,保养得体的玉足脚趾上精心涂着桃花般的颜色,悄悄从凉鞋里拖出,如同工匠精雕细琢出的一样)。朱朱重复道,一个人喝酒没得意思,把何姐喊到,我们一起喝,就在你那儿。在我这儿,哪天?我有些惊异。就今天晚上。朱朱像下命令一样毫不含糊。
虽说平时经常一起耍,但几个女人聚到家里来喝酒还是第一次。印象中家里没有好菜父母会就着花生、胡豆等喝上一杯,如果有好菜的话,父亲多少会再倒一杯的。看来除了酒,这下酒菜也是非常重要的,绝对不会像朱朱说的整两个素菜就行。于是,买回半个卤鸭子,凉拌猪耳朵等熟食,再炒上青椒肉丝,素土豆丝,烫上窝笋尖,锅里熬上银耳汤……刚准备就绪,贵客就登门了。她们只来得及对看上去不错的菜肴称赞两句,便把酒坛搬到桌上,毫不客气各自倒满一杯。第一口当然是要碰一下的,什么也不说,三个杯子空中一晃,当一声各自分开,便是一口。话题随意拉开了。今天的,昨天的,或者根本不知是哪一天的,反正,只要记得起,自己又想说,都尽情说,一点存货都不留。说笑声中,酒杯一次次举起。在酒杯见底时,都相视一笑,那意思不言而喻——原来大家还都是酒仙呢。要喝完一齐喝完,要倒酒一齐斟上。直到肚子里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话被这淡淡的酒水泡得从心底里浮上来为止。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三个喝了酒的女人。话题越来越远,越来越私密……喝了酒的女人,记忆力十分惊人,从童年到青年到离自己不远的暮年,有说不完的事。一番天南海北下来,原本以为相互知根知底,却发现对方居然还有不为人知,更为率真,更为可爱的另一面。而这另一面,平日里是从不示人的。即便知心如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绝不会讲的话在酒的浸润下也弥散开来。请原谅我不把这些只适合我们几个气味相投的女人的另一面话写出来。当然,我们不会讲其他不相干的人的坏话,也不会像有些酒后的男人口无遮拦。喝酒时讲的那些某个人原想一个人烂在肚子里的话,现在也成了三个人烂在肚子里,讲完就完,以后绝不再提。
这样一来,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喝酒。冬天来了,我那租来的屋子没有空调,于是打开电暖炉,围在小桌旁,倒上果酒,在似火的炉光中谈笑风生间,举杯畅饮。那情景,是古人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最为恰当的情景再现。所以,迄今为止,不多的几次喝酒,都让人轻快有加。
虽然我们的口号是不醉不归。可善于克制的我们,却总是适可而止。
“聚众喝酒”的事传到虹的耳朵里。虹是我们的开心果,有王熙凤之称,常常未见人影,先闻笑声。当得知我们居然私底下喝酒时,不请自来。虹喝酒也如她的笑声一般爽朗痛快。仰头便是半杯,仿佛是一位资深酒友。场面顿时热闹起来。疯说傻笑,工作上生活中的不顺心,都忘得一干二净。突然,在我们谈笑举杯间,虹忽然将酒杯用力一放,小嘴一咧,泪落如珠,那模样,宛如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我等面面相觑,摇着她的肩,安慰她,可她头往沙发上一靠,放声大哭。一会儿,哭声转小,消逝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一晚,虹痛快的眼泪,将我们的心也冲刷得酸酸的,各自的辛酸事也在心头千转百回,挥之不去。虹醉了,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梦中的呓语,哭声和笑声交织。夜深了,窗外的夜宵摊上开始热闹起来,自觉状态尚好的我,送已是一半清醒一半醉的客人回家。
凉风习习的滨江路上,行人稀少,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得我们如坠五彩云中。从不唱歌的我们居然哼起了年轻时的歌。三个女人,相互搀扶,在寂寞的深夜,缓缓而行,歌声也从若有若无的哼唱到无畏无惧起来……一首歌唱到一半便忘了词跑了调,另一首歌又从半道上跑来继上。那一刻,仿佛天地都是我们的,我们都疯了。
途中忽遇一友人,见我这番模样,大惊,你喝酒了?
我惊异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再摸摸自己的脸,不烫啊。
你自己看看,一副醉眼迷离的模样。这么晚了还去哪儿?
我送送她们。
熟人将我们一一打量后说,你送她们,我看应该是她们送你!
真的吗?我们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空气里弥漫着微熏微醉,沁人心脾的清凉。
第二天醒来,睁眼,头晕,复又闭眼,猛地想起昨夜的聚会。我是怎么回的家?居然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她们呢?我细细回想昨夜的场景。电话铃却一声急似一声地响起来,酒友们语调中带着慵懒,我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笑声,惊醒了虹。她一跃而起,抢过手机,霎那间,欢声笑语洒满小屋。
最后申明,女人喝酒,一定要在家中。即便喝醉了,大不了像《红楼梦》中的女子,虽没有花下可醉卧,但趴在桌上,倚在床边,蜷在墙脚,有何不可?!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付会玲,从事与数字相关的工作,却偏爱文字。先后在《深圳特区报》《广州日报》《四川文学》《华西都市报》《晶报》《嘉应文学》《宝安日报》《资阳日报》《资阳人》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
长按上方北京医院白癜风北京治疗白癜风哪个医院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huaxidushibao.com/hxdsbjj/6096.html